●把“新小说”称之为“反小说”也不无道理,因为它已与传统解释下的小说南辕北辙。
法国新小说代表作家娜塔莉·萨罗特的《童年》在我国读书界已有相当的反响,不过以我看,她的代表作之一《一个陌生人的画像》却更能体现新小说流派的特征。倘若非得要介绍一下该书的情节,那就是仿佛一个局外人一直在窥视着主人公父女俩,再加上窥视者的独白;父女关系代表着人类关系的普遍性:彼此需要又彼此逃避。关键不在于情节,而在于感觉——作者的感觉,以及可能引起的读者各自的感觉。
“当我在剧场坐在她的身边时,我不用望她就感觉从舞台上冒出的画面在整个剧场划过的轨迹,最后定格在她身上,就像小块钢铁吸附在磁板上,与此同时,她在我身旁一动不动,石刻木雕一般倾听着。……我感觉她在剧场的黑暗中怎样把这些画面粘合在一起。”
“时光就像船首下被劈开的水,温顺地张开,在我的希望和欲望的推动下不断地变宽。水至船艏下分开,发出揉皱丝绸的声音,细细的白色泡沫的水脊奔跑着,欢快地颤动着……”
这类例子不胜枚举,总之萨罗特把感觉强调到这般地步:“一切都是陈规旧律,只有感觉是鲜活的。”因此,我就不由自主地把她理解的“新小说”称之为“感觉小说”了。她试图穿透人的层层世俗化的表象,去感觉人的本质,原来“人首先不是一种个性,也不是一个故事,甚至不是多种习惯的交叉组合,而是一种在特殊性与普遍性之间无休无止、软弱无力的来来往往。”(萨特语)于是在她笔下,外表极为纯洁的小妇人也不简单,她“在灯下静静的,就像一株脆弱、柔软的海底植物,身上覆满了游移不定的触手。”
如今人们处处谈“感觉”,我看萨罗特才真正有感觉哩。读她的小说,就知道这一定出于女性之手;她的小说不好懂,但有意思,就如看名家的抽象画、印象画,你看不明白,但觉得有味。
我常想,张爱玲凭她的感觉,再写下去,也许会与萨罗特走一条路子;近读莫言的《酒国》,虽也不甚了了,但觉得他似乎在想说什么,因此也有兴趣读下去,他是否是中国式的新小说的先声?
小说的写法千姿百态,其实小说家只需具备一种特色就站得住脚,怕就怕在写小说的人没有任何特色可言,结果大都不妙。
萨罗特的创作未必没有目标,还是看看萨特罗如何说的:“她极其小心地接近目标,又由于羞怯或在复杂事物面前的畏缩而突然离开,最终又通过形象的神奇功效猛地把那浑身流涎的怪物丢给读者。”
把“新小说”称之为“反小说”也不无道理,因为它已与传统解释下的小说南辕北辙,它破坏人们对原有小说的观念,创造了新的小说疆域。